〔教授〕
在大學工作了一段時間,見識了不同的師生關係。有些老師嚴厲,有些老師慈祥,有些老師冷漠,有些老師熱情。而二十年前當我還是一名無知少女的時候,某一天和一位老教授的簡單對話,令我銘記到今天。他那種直插入核心指正我無知的態度,深深影響了我,或者,也奠定了我今日某種教學的風格。
而那一個小房間的偶遇,到了今日,我都記得他的白髮,和那個房間的光暗。好戲劇性的一幕。如果大學生涯有一兩次如此的相遇,那就不枉青春了。
Ming Pao Daily News
D05 | 副刊 | 七齣好戲 | By 譚蕙芸 | 2017-12-25
士多啤梨
二十年前,我在中大準備撰寫碩士論文,構思過研究食物和家庭關係,而我入讀的中大新聞系一向和人類學系是鄰居,我聽說一位美國來的教授很厲害,他專研「食物人類學」,不知哪來的膽子我竟直闖其辦公室。
老教授滿頭白髮,我們用英文談了一會。對話當中我們談到香港食物選擇豐富,我一向以為是好事,怎知被教授當頭棒喝: 「超市裏雪櫃裏的士多啤梨從美國老遠空運到來,這麼遠的路程用了多少燃料?對地球是好事嗎?你有想過種士多啤梨的農夫過什麼的生活?」那是一九九九年,我從來未聽過關於食物運送路途遙遠有何邪惡?
教授解釋,食物若經過長途運輸,即使抵港後價格相宜,耗用燃料會產生污染,加上種植者究竟是否得到公平待遇,購物者有道德責任了解。
「碳足迹」今日已是常識,但那些年這概念新穎,我被震懾了,從此我像被「開了眼」,學懂了對資本主義社會作出一些批判。
教授名叫Sidney Mintz,在美國有食物人類學之父名銜,他在耶魯和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均有任教,他曾經出版一本巨著叫Sweetness and Power。別人說一粒沙看一個世界,他是一粒糖看國際關係,研究了糖的生產和歐美帝國主義的關係。原來他於兩年前在九十餘歲逝世。教授不會記得我,但他一句話點醒了我,令我一直銘記於心。
譚蕙芸星期一見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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